騎在馬上, 郭九曲看了眼身旁跟霜打茄子似的陸小鳳, 喉間發出幾聲低沈輕笑，“陸小雞, 你怎麽回事。”

只見他摸著自己唇上光溜溜的一塊，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, “都白剃了。”

“你不是收著嗎, 可以粘回去。”郭九曲頓了頓道：“不過你沒胡子的模樣更年輕, 也更帥。”

陸小鳳眼睛一亮，背立刻挺得筆直, “真的？！”

“真的, 肯定能騙更多小姑娘。”

陸小鳳瞬間又蔫了下去, 雙目放空任由馬帶著走。

郭九曲還是給顧惜朝用了她的止血散，出乎意料的是, 皇帝問都沒問一句。這倒讓郭九曲後悔怎麽不早點用。畢竟救災如救火, 對獻州的援助只能等皇帝回位之後才可能開始。

他們這幾日幾乎是日夜不分的策馬狂奔，現在將到京城才停了下來。

傅宗書定對丐幫有所防備, 郭九曲也就沒能收到來自京城的消息, 必得謹慎。

幾人下馬步行到了城門外。

只一眼, 郭九曲就皺緊了眉。

城門被數量眾多的官兵把手著，每個人, 每輛車, 都會被仔細查看一番才可能放進去。連城墻上都是打仗時的鎮守陣仗，很多弓箭手，一排重弩也明晃晃地放在那, 說是鐵桶也不為過了。

赤箭有可能進去，郭九曲卻不敢試。有幾個弓箭手，明顯與常人不同。特別那眼神，必是常年練箭的好手。赤箭若被發現，便是打草驚蛇。

郭九曲：“即使諸葛神侯在京城，傅宗書也能將京城掌控到如此程度？”

顧惜朝：“京城守軍統領其實是傅宗書的人，可惜在皇上祭天前不久我才查到。”

郭九曲磨蹭著酒壺，思索著道：“諸葛神侯也不能過分和傅宗書唱反調。”

顧惜朝點頭道：“對，現在假扮皇上的追命是他徒弟。”

“這還真是不好進，要不我殺進去？”看著三對無奈看向自己的眼睛，郭九曲聳肩道：“開個玩笑。”

不殺進去還能怎麽辦呢？

易容？

他們剛剛就看見一人的“臉”被生生扯了下來。

苦惱了沒多久，有人送了一條路到他們面前。

城門處突然起了沖突，官兵們攔下推著板車的一男一女。

“不可出城！”

女子臉上纏繞的紗布發紅發黑，只露出了一對眼睛。她輕擦著眼淚泣道：“我娘得了怪病，求官爺行行好。”

官兵看了看她，又看了看她身邊戴著黑紗鬥笠的男子，狐疑道：“既是求醫，為何還要離京。”說著，他打了個手勢，周圍官兵慢慢圍攏了上來。

女子倒像沒註意到似的，只拉起了板車上女子的衣袖，上面是整片紅中帶黑的毒瘡。

女子哭訴：“看過好幾個大夫都未好轉，反而那些大夫自己也染上了。”說著她也拉起了自己的衣袖，上面是如出一轍的毒瘡，“我也……”見官兵都默默後退，她還嫌不夠一把掀開了身邊男人黑紗鬥笠。

這個毒瘡居然長滿了半張臉！

那這女人繃帶下的！

官兵眼露驚恐，再不敢靠近，只舞著刀鞘喊：“滾！快滾！”

“謝謝官爺。”

見女子走近幾步要朝自己鞠躬，官兵猛退一大步，“別靠近我！快滾！”

女子只能回到板車前，和男人一起跌跌撞撞地推著板車出城。走到四下無人處，離開了官道，推車進了郊外樹林。

女子突然放開板車，開始拆臉上紗布。

“這玩意癢死我了！”

紗布一拆，那底下的臉雖有些發紅，但絕不是官兵所想的可怖，反而肌膚極白嫩。畢竟是養尊處優的永元公主，裹著粗糙點的紗布就極難受了。

而她身邊的男人是鐵手，板車上的女人……是無情。他們都沒急著去掉毒瘡偽裝，只皺眉思索著。

永元看了他倆一會，不滿道：“不是說要去找郭姐姐嗎，我費力演戲將你們帶出來，可不是看你們發呆的。”

無情冷冷看她，“你知道九曲在哪嗎？”

“我！”永元氣勢弱了下來嘟囔道：“不知道可以去找嘛。”

無情：“傅宗書的人沒能掌握他們的行蹤我們三個能找到？”

永元揪著手指，“既然見不到她……那千辛萬苦出城幹嘛。”

無情不再看永元，眼神悠遠不知看向何方，“若她將到京城，會找到我們的。”

“那可不一定，我丐幫弟子近來都不能在京城附近活動。”

無情一楞，猛然扭頭，看著那無比熟悉的燦爛笑容，他也不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，本如這冬日冰冷的眼中頃刻帶上了暖意，“你不是找到了嗎。”

“這純粹是運氣，我剛好看見你們出城。”郭九曲自極高的樹杈上一躍而下，突然一個踉蹌。其實她無論從多高的地方跳下都會很穩，只是被突然撲過來的永元嚇了一跳。

永元一撲不成還要來第二下，陸小鳳悠然走出，瞇眼笑著兩指往她肩上彈了一下。

倒是不痛，不過倒退了幾步。

永元磨著牙看著陸小鳳，眼珠子一轉雙唇一癟看向郭九曲，“他非禮我！”

“誰非禮你啊！”

郭九曲翻了個白眼，打狗棒一擋，無奈看向陸小鳳。

陸小鳳訕笑一下收回想襲擊郭九曲腰肢的手，挑眉看向永元，“這才叫非禮懂嗎！”

郭九曲重重嘆出一口氣，打狗棒又是一擋。

永元痛叫一聲收回發紅的手，淚汪汪地看著郭九曲，“你擋我幹嘛，大家都是女孩子。”

郭九曲面無表情道：“我覺得你對我有企圖。”

“他對你才有企圖！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陸小鳳剛剛一樂，就聽郭九曲繼續道：“他對每一個好看的女的都有企圖。”

“我！”

“你什麽你！”永元大笑道：“你活該！”

雖是這樣說，郭九曲卻覺得陸小鳳變了很多，沙曼那般女人的投懷送抱都拒絕，她至今還想不通為什麽。不過她每次想到，在腦子裏過一下也不管了。

她現在轉著酒壺瞇眼看著無情，“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。”

無情笑容未散，“什麽？”

郭九曲勾起一抹壞笑，“女裝只有一次和無數次！怎麽又是你扮女的，是不是上癮了！”

無情無奈搖了搖頭，只道：“皇上呢？”

“我現在叫阿三！”皇帝突地從一顆樹後探出頭，臉上笑容居然帶著活潑的少年氣。

郭九曲看著輕笑一聲，她之前一直以為，皇帝的這種模樣都是演出來的，只為了麻痹太後和傅宗書。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，她突然意識到，這就是他本來的模樣，或者至少是一部分的模樣。

經常弄得她和陸小鳳都忘記這是高高在上的天子，毫無顧忌地嬉笑打鬧。

永元見皇帝抖了一下，作為太後身邊的人，她看見的，一直是氣勢逼人，心狠手辣的皇帝哥哥。可看見他現在的模樣，身邊又站著郭九曲，她心底有了些勇氣。

上前幾步，直視皇帝道：“皇……阿三哥哥，這次事情結束，希望你殺了永元公主。”

皇帝驚得挑了下眉。

永元咽了咽口水，接著道：“永元公主消失，活著的只有永元！”

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了，只是不帶冷意，眼神溫柔似乎在鼓勵著她問道：“為什麽？”

永元深深看了眼瀟灑立於雪地之上的郭九曲，再看向皇帝臉上已是帶著憧憬的燦爛笑容，“我要加入丐幫！”

皇帝眼中異色一閃而過，沈默良久，他忽然笑道：“好。”

“餵。”郭九曲手中酒壺一停，“我可不想收皇親國戚。”

永元這次沒再試圖撲上去，也沒有用自己最擅長的撒嬌示弱，只定定地看向郭九曲，聲音是決然的堅定，“我不再是皇親國戚，只是永元，我會努力讓幫主收我的！”

“那個，現在談這個還太早吧。”陸小鳳擡了擡手道：“你們出是能出來，我們怎麽進去？”

“我想好辦法了！”

只見永元爬到板車下方拿出了一個大包裹，一展開，是清一色的女裝。她邊挑邊道：“西城門是有守將的，而且是個色中餓鬼！郭姐姐這樣的容貌，只要對他一笑，他絕對會迷迷糊糊地將我們都放進去！”

說著她刷地展開一件紅色羅裙，期待地看著郭九曲，“這是給你準備的！”

郭九曲默默接過那裙子往身上一比，“你確定我穿得上？”

看著短了一大截的裙擺，永元尷尬道：“那是我最喜歡的一件……我忘了你比我高很多了，可我沒帶更多的……”

郭九曲輕笑道：“我有。”

夜色將臨，幾乎已不見入城的人，京城西門守將李將軍飲下最後一口酒，不耐煩地擺手道：“關城門。”

“等等！”不遠處馬車旁丫鬟打扮的永元疾跑上前，“我家小姐要入城！”

李將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，眼中隱隱嫌棄，“入城？等明天！”說著他轉身要走，突然雙眼一瞪。

那馬車車簾中伸出了一只手，五指如玉蔥，似是比雪更白。

李將軍幾乎是呆楞地看著那手輕輕掀起了車簾，看著那車中女子露出面容。

這一瞬，他恍惚覺得自己看到的不是人……

這世間任何詞都不能形容的美貌，怎麽可能是凡人所有。

他突然動了，健壯如熊的模樣此刻比獵豹更矯健，他一把接住了從車上跌落的女子，撲鼻而入的是醉人的冷香，卻不及她冷漠的聲音醉人。

進城立刻成了順理成章的事，只是沒人註意到……

陸小鳳走後，被踏入殘雪中的血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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